許樹沉默片刻,把手機遞給我。
「夏寶,既然這樣,我也不瞞你了。」
「我父親和江家是世交,只不過,我父母也是離異的,我從小跟著我媽。」
「每年寒暑假,我都會回京城,跟江青野打小就認識。」
我瞪大眼睛,看著手機銀行里那一串數字。
「個,十,百,千,萬……靠!」
「你們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霸總,就我?我難道沒有什麼隱藏身份嗎,我不服啊!」
許樹笑起來。
「都給你,都是你的。」
「之前就跟你說過,我有錢,你一直不信啊。」
我愣住。
當初許樹說要買婚房,選的是最豪華的地段,房子三百多平。
被我狠狠一頓罵。
我知道他爸媽離異,他媽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。
許樹大學畢業沒多少年,醫生前幾年的收入並不高,滿打滿算,能攢多少錢啊?
根本買不起。
杭城房價貴,想買個各方面都不錯的三居室,起碼也要四五百萬。
我逼著許樹跟我一起扣扣搜搜省錢。
這三年的苦日子,都是我自找的啊。
我氣得拍許樹大腿。
「那你現在怎麼又肯告訴我了?」
許樹抓住我的手。
「沈博林說你收到一百萬高興得都快飛起來了。」
「江青野那麼有錢,我怕——」
停頓片刻,許樹一臉認真地看著我。
「夏寶,他有的,我全都有。」
「傾我所能,全部給你。」
「留在我身邊,好嗎?」
我傲嬌了。
「看你表現——噯,你幹嗎,放開我。」
許樹握著我的腳踝,把我拖到身下。
「不是看我表現嗎?」
……
20
許樹被醫院的急診電話叫走,我一個人留在家裡,睡得天昏地暗。
再睜開眼,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。
我飢腸轆轆,打電話叫外賣。
半小時後,手機里響起外賣小哥不知所措的聲音。
「喂,有個人在你門口,他,他搶走了我的外賣。」
我趿著拖鞋過去,打開房門。
江青野站在門外,眼尾泛紅,鬍子拉碴,手裡還提著我那袋外賣。
見我開門,他自顧自走進來,一句話都沒說。
外賣小哥問我,要不要幫我報警。
我搖搖頭。
「不用了,他是我朋友。」
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後,我對江青野也沒有剛開始那麼排斥,不覺得他有病了。
不過,依舊刻意開著大門。
江青野四處打量,嗓音乾涸沙啞。
「你和許樹住在一起?」
我從他手裡接過外賣袋子,打開,一盒一盒往外拿。
「江總,咱們銀貨兩清了吧,你到底還有啥事?」
「小乖。」
江青野啞聲喊我,眼神黯淡,神情苦澀。
「我是誰?」
「江總啊,江氏集團的總裁。」
江青野眸色更暗,隱隱泛起淚光。
我試探著回答:
「京圈太子爺?」
「國民老公?」
「鑽石王老五?」
江青野自嘲地勾起嘴角。
「你真的忘記我了。」
停頓片刻,他哽咽道:
「昨晚我讓人查了你這幾年的情況。」
「你失憶了。」
「林夏,我寧願你恨我,我不要你忘記我。」
江青野忽然大步走過來,用力扯住我的手臂,失控地提高音量:
「你怎麼能忘記我呢?」
21
「噯噯——鬆手啊!」
我把筷子對準他的眼睛。
「你再亂來,我戳死你。」
江青野乖乖鬆開手,用一種十分心痛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你和之前,一點都不一樣了。」
「那當然,我本來就不是那個林夏啊。」
怕他錄音,我回答得滴水不漏,一邊打開飯盒,開始大口吃拉麵。
江青野看了我一會,拉開椅子,坐到我對面。
他安靜地看著我吃飯,再沒有說一句話。
看著看著,他忽然溫柔地笑起來。
「你吃東西喜歡用左邊咀嚼。」
「吃幾口面,就要喝一大口水。」
「咳咳咳!」
我趕緊放下水杯。
「你就是林夏啊,你的習慣都沒有變,怎麼單單不記得我呢?」
江青野眼眶通紅。
我抽紙巾遞給他,安慰道:「人死不能復生,江總,節哀啊。」
江青野沒有接紙巾,而是順勢握住我的手。
「林夏,我問過醫生了,只要有足夠的刺激,說不定就能恢復記憶。」
「我們去一趟法國好不好?重新談一次戀愛,重新——」
「神經!江總,你再這樣,我要報警了,說話就說話,別動手動腳好伐。」
我狠狠拍開江青野的手,下了逐客令。
江青野不肯罷休。
他說,我以前愛他愛得要命。
不管他怎麼作踐我,我就是不肯離開。
江青野三個字,已經刻在我骨頭裡,融在我血液中,沒法從我生命中抽離。
這是我告訴他的。
我偏執,狂熱,像煙火一樣燃燒自己,用全力愛他。
他不相信,我怎麼可能忘掉這一切。
我把塑料袋塞回他手中。
「江總,下樓的時候,順便幫我倒一下垃圾,謝謝。」
然後毫不留情甩上房門。
22
江青野不肯放棄。
他換了一個方法對付我。
他說,既然我不肯承認自己是林夏,那也沒關係。
就當是陌生人好了。
我和許樹沒有結婚,他也可以追求我。
他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周圍。
給我送花,送珠寶,試圖復刻兩人以前甜蜜的相處過程。
我堅定地拒絕。
「江總,你不要再騷擾我了。」
江青野哀求我。
「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,小乖,試著跟我相處,你會重新愛上我的。」
他捧著一個珠寶盒,小心翼翼地塞進我手中。
「你說過的,從外形上,我也是你最喜歡的類型,生理性喜歡的人,不管遇見幾次,都會再次愛上我。」
我不耐煩。
「既然這麼相愛,當初你幹啥去了?非要把我逼到自殺?」
江青野渾身一震,唇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乾二淨。
「自殺?」
他不可置信,嗓音發顫。
「不是車禍,是自殺嗎?林夏,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?」
我搖頭,把盒子丟他懷裡。
「口誤,不是我自殺,是你前妻林夏自殺。」
「阿樹告訴我的,你所謂的愛,只會逼死她。」
「江青野,我最後跟你說一遍,我和阿樹馬上就要結婚了,我很愛他,他也愛我,我不可能再考慮其他人。」
「你放手吧,體面一點行嗎?」
江青野沉默。
孤寂地站在路旁,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我頭也不回,大步往前走。
23
連著兩天,江青野都沒有再出現。
我剛鬆口氣,沒想到,沈婉容和姜阮又殺上門來。
姜阮氣勢洶洶,開口就是一句賤人。
沈婉容抬起手。
「阮阮,你去門口等著。」
姜阮氣哼哼地,跺腳扭頭。
「知道了!你別對她太客氣!」
房門關上,沈婉容捋一下鬢角的碎發,一臉倨傲地看著我。
「你們的事,我都知道了。」
「林夏,你失憶了,回歸自己平民的生活,覺得怎麼樣?」
「月薪八千,日子很難熬吧?所以碰見江青野,立刻又跟橡皮糖一樣黏上來。」
她不屑地撇了下嘴角。
「我知道你們這些女生在想什麼,都做著嫁入豪門的美夢呢?可惜,豪門不是那麼好待的的。」
「你還不知道,你三年前,是怎麼死的吧?」
沈婉容邪惡地笑起來。
「你活不下去的,林夏,再嫁給江青野一萬次,你也過不到你想像中的日子。」
她有些誇張的,把我之前悲慘的生活描述了一遍。
聽得我遍體生寒。
被無數次按著頭壓進泳池裡,差點窒息死掉。
大雨天被關在院子淋雨,不讓進房門。
滑雪的時候被人弄斷滑雪板,故意推下去。
我真不知道,林夏原來遭遇了這麼多。
更別提,那些冷言酸語,排擠刁難。
唯一愛的江青野,卻冷眼旁觀,不對她伸出援手。
難怪她會抑鬱,會有應激反應。
這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。
沈婉容警告我。
「嫁給江青野,你只會把三年前的路重複走一遍,這是你想要的嗎?」
24
我坐著沒動。
看我臉色呆怔,沈婉容鬆口氣,又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我面前。
「這裡有一千萬,收下這筆錢,離開江青野的視線。」
「你是個聰明人,該知道怎麼選。」
我還是沒動,沈宛如發脾氣。
「你到底要怎麼樣?」
我匆忙翻包包,掏紙筆。
「等一下,你在這邊寫一個自願贈予的協議,把身份證號碼也寫上,再用這個印泥,蓋下指印。」
沈宛如愣了一秒,飛快地接過紙筆。
邊寫邊冷笑連連。
「我就知道,什麼愛不愛的,你們這些窮人,說到底就是為了利益。」
「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,你讓姜阮進來。」
姜阮走進包廂,看見桌上的銀行卡和協議,嗤笑一聲,翻個白眼。
「呵呵,果然!」
「我早都猜到了,賤人就是賤人,說吧,你還有什麼要——啊——」
我跳起來,狠狠一拳砸在她鼻樑上。
「我的要求就是,最後再揍你們一頓!」
說著左右開弓,薅頭髮,踹肚子,又把兩人一頓猛揍。
上次的經驗, 還沒學乖, 這姐倆都穿著緊巴巴的連衣裙,大波浪長發,細高跟。
行動不便,不像我,牛仔褲,運動鞋, 動如脫兔,走位靈活。
一頓打完,我神清氣爽,把協議和銀行卡都揣進包里。
「如果你們敢報警追究我,我馬上找江青野擺平!」
「你們以前欺負我那麼多次,被我揍兩頓而已, 很划算的。」
25
趾高氣揚離開飯店,那兩人還在包廂里哭, 果然沒追出來。
我興高采烈。
在心裡默數一下, 江青野的一千萬, 沈宛如的一千萬,這就兩千萬了。
還有許樹卡里的錢, 花不完,根本花不完。
只可惜許樹工作很忙,沒時間陪我度假, 不然我們就可以去週遊世界。
我央求許樹,請幾天年休假,兩人好好出去放鬆幾天。
許樹一臉為難。
「年假都不批, 除非——」
「什麼?」
「婚假,有十五天。」
許樹忽然單膝跪地, 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。
「夏寶, 你願意嫁給我嗎?」
我笑著點頭,伸出手。
「哇,好大的鑽戒。」
婚禮舉辦前一天, 下著很大的雨。
我下樓倒垃圾, 看見江青野矗立在雨中。
他沒帶雨傘,渾身淋得落湯雞一般,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家窗戶發獃。
看見我出現,他抹一把臉, 顫聲道歉。
「對不起。」
「林夏, 我不知道, 你曾經被逼到這一步。」
「我已經和沈家斷絕一切合作了, 以後也不會再跟她們有任何聯繫。」
「你能不能——」
「不能!」
我截斷他的話頭。
「江青野, 我明天就要結婚了。」
江青野愣住。
銀色的雨線在路燈光柱中飛舞。
江青野眼中,最後希冀的火苗被雨水澆熄,只余灰燼。
他扯了下嘴角, 喉頭艱難地滾動。
「恭喜你啊, 林夏。」
「祝你幸福。」
「謝謝。」
我丟掉垃圾。
回到樓上時,從窗戶往下掃了一眼。
江青野還在那。
雨幕垂天垂地,從四面八方籠罩住他。
他一個人。
好像永遠被困在陰暗潮濕的回憶中了。
我站在溫暖的燈光下,打了個哆嗦, 裹緊身上的毛毯。
與我無關。
我和許樹,兩人三餐,四季煙火。
未來光明可期。
本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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