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樓畫師完整後續

我推開窗戶，一躍而下。

找到書房裡的機關，輕輕一轉，露出一個暗格。

我的手迫不及待的伸了進去，馬上就要自由了。

卻在最後一刻又猶豫了。

風吹過，吹散了書案上的宣紙，滿天飛舞。

其中一張落在了我的腳下，低頭一看，竟是我畫的春宮圖，上面的男主是顧言辭。

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，在我的筆下徐徐生輝。

雙頰緋紅，眼神迷離，含情的雙唇微微張著，如痴如醉。

心尖一動，手指碰到了裡面的羊皮卷。

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。

我從原路返回，地上的紙沒收，打開的窗戶來不及關。

翻過高牆，進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裡。

隨著馬兒的一聲嘶鳴，身後的將軍府漸行漸遠。

門前揚起的白幡，暗示著於朝朝已死。

懷裡的羊皮卷像是在發燙，燙的我心口疼。

疼的我眼淚都砸下來了。

「公主，我們還三日就到離國境地了，皇上要是知道您成功拿到了布防圖，一定會非常高興的。」

馬夫的話裡帶著終於完成任務的喜悅，他也是想回家了。

還真是恍如隔世，在大齊這幾年，我都快忘了我還是離國公主的這個身份。

如果可以選擇，我寧願自己是皇后身邊的那個小宮女，沒有任何的身份和背景。

在一場宮宴上，被顧言辭相中，帶進了將軍府。

可夢終究是夢，我不是大齊的宮女，畫師，已亡的將軍夫人。

我是離國的公主，姦細，顧言辭的仇人。

我們之間不再是身份的懸殊，更多的還有家國讎恨。

8

顧言辭發現布防圖被盜時，沒有憤怒和斥責。

他平靜的將散落在地上的畫紙一張張的撿起，捋平，小心翼翼的珍藏。

卻在無人時，含著淚狂笑了起來。

「於朝朝，天涯海角，哪怕掘地三尺，我也會把你挖出來。」

當夜，將軍夫人的墳墓被人刨了，棺材裡空無一物。

人在時不珍惜，人走後方知悔恨。

顧言辭開始回憶起和我在一起的那三年。

我會溫著一壺暖茶等著他回來，柔柔的說上一句：「將軍辛苦了。」

我會在院子裡栽上他最喜歡的夾竹桃，後來知道也是皇后最喜歡的，我就全砍了。

他的衣服是我一針一線縫的，他每次生病我都衣不解帶的照顧。

直到離開後，我還會時不時的去門外偷看他是否安好。

有幾次對上他冷漠的目光，心寒了一大半。

顧言辭喝醉了，坐在地上一遍遍的喊著「朝朝。」

這份深情，我聽不到了。

此刻的我正站在離國的朝堂上，手捧大齊的邊關布防圖，接受著父皇的封賞。

封號長寧公主，賜公主府，珍寶無數，外加淮陽軍調動兵符。

偌大的公主府里，只有我一人，無上榮耀的背後，竟也是無盡的孤寂。

初雪剛下，邊關就起了戰事。

離國靠著大齊的邊關布防圖，直擊最薄弱的要害，一時間勢如破竹。

我求父皇讓我去邊關，我想親眼看著大齊亡國。

這個理由讓父皇很開心，同意我披上戎裝上陣殺敵。

當我騎著高頭大馬，出現在離國軍隊的最前方時。

對面的城牆上，站著我的愛人，我孩子的父親。

顧言辭拉開了長弓，正對著我。

他笑了，夾雜著寒冷刺骨的風，那笑竟有些滲人。

「於朝朝，我終於等到你了。」

未等反應過來，箭破長空，劃出一道光影，射進了我的胸口。

那裡，還有為他擋暗器的疤痕。

殺——

一聲吶喊，我聽到了兵器刺入血肉的聲音，一個又一個離國的將士倒下。

無數的利箭從四面八方襲來，多到擋都擋不住。

很快，我的身邊躺滿了離國士兵的屍體。

閉眼之前，我聽到皇兄在喊：「不好，上當了，有埋伏！」

離國兵敗，拔營撤退百里。

大齊乘勝追擊，沒有給離國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。

我躺在顧言辭的軍營里，麻木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帳篷頂。

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？

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吧。

9

顧言辭回來了，一身的血腥味令人作嘔。

他撫摸著我的臉，指尖冰涼，語氣卻十分的溫柔。

「朝朝，你走得倉促，都沒有和我好好的道別。」

這是在怪我了，要是道別，我還走得了嗎。

我沒有回他，只聽他自顧自的說話。

「瑞兒長高了，還是每日裡跟我要娘親。」

「你的院子我天天命人打掃，回去直接就能住。」

「你喜歡的廚子我也請到了將軍府，想吃的什麼隨時都能吃到。」

「對了，尋歡樓的畫冊賣了不少的錢，我都幫你存著，等你回去我都給你。」

……

顧言辭的聲音不絕於耳，這人怎麼變得這麼能叨叨了，我閉上眼假裝不愛聽。

一連幾日，顧言辭都會來我耳邊，像是念經一樣地給我洗腦。

無非就是為了證明他有多愛我，多捨不得我，多希望我能回去。

我實在受不了了，問出了心底的話：「你忘了那個寧願死也要得到的女人了嗎？」

顧言辭啞然，他知道我說的誰。

畢竟我是皇后的貼身宮女，他和皇后的事跡我比誰都清楚。

顧言辭為了得到這個女人，在戰場上奮勇殺敵，用命拼來赫赫戰功。

哪怕滿身是傷，也拖著將死的身體來見她。

當時我就站在一旁，看著這個無比深情的男人，被一個無情的女人傷害。

「我不愛你了，我想要的是那無上的權利，你給不了我。」

殺人誅心，皇后的話猶如一把寒刀，在他的心上又添了一把新傷。

我就站在原地，親眼目送一個支離破碎的背影離開。

沉默許久，沒有等來顧言辭的話。

看了吧，一個男人的心，可以裝下很多女人。

兩行清淚，了斷了最後的奢望。

乾裂的嘴唇稍微一動就疼，我還是強忍著吐出了三個字：「放我走。」

顧言辭抱我的手更緊了，似有萬般不舍，卻還是點了頭。

這個男人，還真是給了我足夠的體面。

馬鞭一揮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明知回到離國，面臨我的也是死亡，我還是義無反顧。

那裡，是我的家，有我都親人、朋友。

父皇見我活著回來了，沒有絲毫的欣喜。

我帶來的布防圖是假的，讓離國損失了數座城池和無數將士的性命。

我是罪人，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。

父皇將我囚禁在了公主府，留了我一命。

我猜到他應該還有其他的安排。

果然不出所料，和親的聖旨下來了。

離國的長寧公主，要去大齊和親，換取兩國百年無戰事。

10

顧言辭聽到離國要派人前來和親，特意威脅皇上答應讓他娶長寧公主。

他開心地盼著他的新娘，等著他心愛的女人。

成親那日，賓客滿堂，顧言辭臉上的笑就沒落下去過。

擺脫了那些想要灌酒的人，顧言辭心急地去了新房。

「朝朝。」

一聲輕喚，床上的新娘手緊張地攥在了一起。

「我終於等到你了。」

又一聲，新娘的肩膀都害怕的抖了起來。

顧言辭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一把將蓋頭掀開。

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臉。

「你是誰？」顧言辭的話充滿了憤怒和殺意。

新娘子嚇得跪在地上，帶著驚嚇的哭腔回道：「我叫於青青，是離國的長寧公主。」

「那於朝朝呢，和親的不是她嗎？她人呢？」顧言辭焦急地追問。

「和親的一直就是我呀，從來都不是皇姐。」

聽到真相的顧言辭，明白他這是又被皇上擺了一道。

無奈他是臣，皇上是君，他殺不了他。

當夜，洞房都沒入，顧大將軍就趕往了戰場。

邊關苦寒，顧言辭一待就是一生，從未離開。

兩國交界之處，兩個身影遙遙相望。

無論多近，這條線終究是無法逾越。

11顧言辭番外

我愛上於朝朝的時候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。

他問我是否還記得皇后，我不是不回，是不敢回。

記得，證明我不夠愛她；不記得，又證明我不夠專一。

我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，為這份愛奮不顧身過。

可我也被一個叫於朝朝的女孩，在細水長流的相處中擄走了一顆心。

她的身份還真是多變，我猜來猜去，終究是猜不到她到底是誰。

出於本能，我一又一次地防備著她。

我知道她會偷布防圖，我就讓她偷。

聽到她想走，我就讓她走。

我明白，強留的話，她一定會死的。

因為她是姦細，是敵國的公主。

我與她終究隔著千萬將士的血仇。

欲相守，難相望，人各天涯愁斷腸。

愛易逝，恨亦長，燈火闌珊人彷徨。
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