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說不定就是學他媽的,靠著裝清高勾男人呢,真是天生的賤種。」
「私生子就是私生子,別以為轉到我們學校就能跟我們一樣,你永遠低人一等。」
我捏緊了手裡的杯子。
算了,閒事莫管,長命百歲。
「他長得就跟個女的似的,也是個勾人的料。」
「你們說,他長得跟娘們一樣,下面會不會也……」
然後就是一片猥瑣的笑聲,隱約還能聽見姜幕周的哭聲。
我把手裡的杯子重重地放在走廊上。
拿起雜物間的拖把,一腳踹開男廁所的門。
閒事莫管是指閒人事。
畜生造孽我還是該管一下的。
他們都被這個響聲震了一下,齊刷刷看向我。
姜幕周就被圍在中間,褲子已經被扯下了一截,露出雪白的腿。正在慌亂地把褲子拉上去。
領頭的那個我還認識,叫王鑑。
真是人如其名。
他顯然也認出了我,「荊南?你今天要管這閒事?」
「還是說,你後悔了?還是決定跟哥哥在一起了。」他還認真思考了一下,「也不是不行,只要你……」
我實在不想知道他那張噴糞的嘴還能噴出什麼花來,直接一拳打倒了他。
他的兄弟們立馬上前圍住我,我直接推開兩個,把拖把往便池一插,再拿出來。
揮舞著拖把的我猶如尚方寶劍在手,所有人都自動退避,甚至還有退得不夠快的,沾上了一點「寶劍」的痕跡,後面的同學險些出現踩踏事故。
我衝進去如入無人之境,一把拖起姜幕周。
「你坐著哭有什麼用,跑啊!」
姜幕周后來充滿崇拜地告訴我,這句話他記了很多年。
以至於我沒好意思告訴他,我本來是想罵他沒眼力勁的,看他哭那麼慘,才硬生生憋出了句和煦點的。
6
我拖著他一路跑到了學校圖書館的一個小自習室。
這也是班主任為我特別申請了,讓我有個不會被打擾的學習環境,也方便我在學習放假的時候有地方學習。
我一鬆開他,他又蹲在地上開始哭。
我是真的頭大,因為我真不會安慰人。
「別哭了,哭能把那幾個混蛋哭死啊。」
他收了聲音,眼淚卻流得更厲害了。
「那你在這哭會兒?我去拿個東西。」
他不出聲,我就當他答應了。
可當我走到他旁邊的時候,他卻輕輕地拉住了我的外套。
「別走。」
我努力用我最溫和的語氣說:「我就去一下,馬上回來。」
「你真的會回來?」
「會會會。」要不要我給你發個誓啊。
他鬆開了我。
我去外面找管理員阿姨借了一條校褲。
我看他跑的時候一直提著褲腰了,應該是褲子被扯壞了。
我遞給他的時候,他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。
我貼心地出去等他換好衣服。
可能是發泄了一通之後,他終於平復了。
「謝謝你。」
「不客氣,買了新衣服之後,記得把這個還給圖書館的老師。哦,對了,你記得去後勤處老師那把廁所門賠了。」
現在已經上課了,我該回去了。
「能不能求你,教我?」他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。
我回頭看著他,「教你什麼?」
「我不想再被欺負。」
「我從小就一直被人欺負,可我以後不想再被欺負了。」
我看著他,他其實有點男生女相,相貌俊美,但少了幾分男子的銳利。
這樣出眾的長相確實在哪裡都是焦點。
我問他,「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被欺負。」
他點點頭,「因為我是私生子,還長成這個樣子。」
「可沒辦法改變我的身份和相貌,要不我去整個容?」
我被他逗笑了,「跟這些可能有一點點關係,但是都不是決定性的原因。」
「你就算全都改掉,他們也還是一樣會欺負你的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錯的從來就不是你,是他們。你的出身也好,你的相貌也好,你的性格也好,都只是他們釋放惡意的理由而已。就算你有錯,他們也沒資格當判官。」
「那為什麼是我?」
「因為代價。」
「什麼?」
「因為欺負你付出的代價最小。」
「你知道高三的寧舟嗎?他也很漂亮,但是沒有人敢欺負他。我出身也不好,我媽跟人跑了,我爸喝酒喝死了,他們也找過我麻煩,可是他們現在再也不敢了。因為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。他們總是能找到那個最好欺負的人。」
我沖他笑了一下,「你來得晚,大概沒聽說過。我剛入學的時候,他們就拿我的出身笑我,我賞了他們一人一個大嘴巴子。後來,那個王鑑腦子進水,要我做她女朋友,我沒答應,他就帶人在校門口堵我,我打得他們親媽都認不出來。所以,我現在很清靜。」
「可是老師和家長知道怎麼辦?」
「有證據的就道歉啊,誠懇道歉,不會怎麼樣的。因為他們霸凌你,就算被抓到證據,也就是道歉,最多寫個保證書嘛。沒有證據就裝可憐不承認好了,他們堵我難道還會在有監控的地方嗎?」
「只要多來幾次,他們發現要付出的代價太大,就不會繼續了。」
他很認真地思考,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,「可是我沒有你能打,你能教我嗎?」
我搖了搖頭,「我能打是因為天生力氣大,而且我從小打架,經驗豐富,知道什麼時候該拚命,什麼時候該輕點。你既沒這個經驗,也沒這個力氣。」
他的眼睛一下黯淡了。
「但是你該學會反抗。就算你打不過,也該反抗。用拖把也好,用別的什麼都好,哪怕是告老師告家長,雖然可能沒有用,但至少可以給他們找點麻煩。」
「你不能讓他們欺負你變成一件沒有代價的事情。」
「可是他們會不會被激怒,下次變本加厲?」
「那就繼續反抗。」
「我可以請你幫忙嗎?」
我想了想,「我很忙的。」
「我可以付錢,我有很多錢的。」
糟糕,他好像已經知道怎麼拿捏我了。
「三百一次?」
「我忙著奧數考試呢。」
「五百。」
「沒問題。」
「你可以練練跑步,跑得快也不容易被堵到。還能跑來找我救你。」
「好。」
他沖我笑了一下,我感覺今天天氣都變好了。
是真漂亮啊。
我突然想起那個信封,問他:「你為什麼要塞錢給我?不然我不會發現你。」你也不會挨打。
他小心翼翼地說:「砸到你,我也很抱歉,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稍微可以彌補一點的辦法。那是當時我身上所有的現金。」
7
我早起跑步的時候居然看到了姜幕周。
雖然他跑了一圈就喘得像要斷氣了,但他來了。
結束後他幾乎癱在地上。
但在我走的時候,聽見了他微弱的聲音。
「我以後每天都會來。」
無所謂,這不是我的服務範疇。
而且明天放月假了。
今天奧賽班小測了,我幾乎都會寫。
這讓我放心了不少,對這次競賽也更有把握了。
放假後我就背著我的書和行李,坐公交去了汽車站,然後坐汽車到了縣裡又轉車回到了鎮上。
耗時有點長,所以月假我大都不回來。
我走到門口,就看到一堆亂七八糟的家具堵在那裡,還有好幾袋垃圾。
目測應該是隔壁裝修,但堵的居然是我家門口。
我敲開了隔壁的門。
隔壁的滿姨見是我,臉上硬擠出了笑,「荊南回來啦,放假啦。」
我也笑,「是啊滿姨,我這幾個月沒回來,發現家門都進不去了。您這是封門呢?」
「沒有沒有,我這最近不是翻修嗎?就臨時放一下,那不是還能過人嗎?」
「滿姨,您家裝修沒問題,那東西不能都堆我家門口吧,您家門口可太寬敞了。我外公年紀大了,這進進出出的,不方便也不安全,您說是吧。」
「您看什麼時候挪一下。」我一腳把一袋垃圾踢到她這邊,「或者,我幫您挪?」
她連忙擺手,「不用不用,我馬上挪,馬上。」
我看她動了才進門,一進門就聞到了辣椒炒肉的香味。
外公見我回來,趕緊盛飯,「回來啦,快洗手吃飯。」
我邊洗手邊說:「隔壁滿姨又欺負您,您怎麼也不告訴我?」
外公呵呵笑,「哪有?有我們南南在誰敢欺負我啊。鄰居嘛,相互體諒。」
「就光我們體諒他們了,我可不體諒。」
外公還是笑,「那就不體諒吧,吃飯。」
8
我到家的第二天就在門口撿了個人。
「姜幕周,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?」
他狼狽極了,白衛衣上沾著油漬和泥土,白皙的臉上遍布紅腫青紫傷痕。
「不是放假了嗎?王鑑打你家去了?」我拖著他就要往汽車站走。
「走,我帶你打回去。」
他被我拖得一個踉蹌,「不,不是王鑑。」
「我能不能在這你這住一天?」
「哈?」
「我出一千。」
「請進。」我向屋裡張羅,「外公,拿雙拖鞋,我同學來了。」
外公笑呵呵地把人迎了進去,家裡沒有適合他換的衣服,還說要去買。
姜幕周在我強烈的眼神示意下堅定婉拒了,最後只好穿我的校服。
雖然我的校服是報大了兩個碼的,但是對於他來說,還是有點短了,手腕和腳踝都露在外面。
幸好他瘦,不然都穿不進。
外公對於這位突然到來的男同學也接受良好,什麼也沒有問。就找了傷藥給他。
「這個好使,南南小時候也老打架,擦一點這個就好了。」
「謝謝爺爺。」他接過來,對著鏡子上藥。
姜慕周就這樣住下了。
這位大少爺居然也沒有任何不適應,吃飯就一起吃飯,也不挑食。我寫作業他就在旁邊安安靜靜畫畫。
就像家裡養了一隻雪白的小貓,平時悄無聲息的,你叫它一聲,它就過來蹭你兩下。
「姜慕周。」
「嗯?」他從畫畫本上抬起頭。
「沒事,你繼續畫吧。」
半夜我刷完題出來喝水,被坐在客廳的他嚇了一跳。
「你在這怎麼不開燈啊?等著嚇我嗎?」我的拳頭蠢蠢欲動。
「沒有,我怕吵醒你們。」他無辜地看著我,問:「你怎麼還不睡啊?」
「我做題啊。你怎麼還不睡?睡不慣嗎?」
他搖了搖頭,「沒有。你家很好。」
「你過得很難,但是很幸福。」
我笑了,「還行吧,難的時候你沒見著,現在已經很好了,以後會更好的。」
「你怎麼不睡覺啊?」
「睡不著。」
我問他:「失眠?」
他點點頭,又搖搖頭。
「我也不知道,最先是我想睡,但是不讓我睡,每天上課都困。後來就是能睡也睡不了了。」
不讓睡?我疑惑道:「誰不讓你睡?」
「我媽媽。」
他有點艱難地說:「你知道的,我媽媽是周家的第三者。有很長一段時間,叔叔會在晚上過來,然後她就會半夜把我叫起來讓我求他,求他認我,讓我進周家。我不聽她的,她就會打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