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衍娶我,是為了與糾纏十年的青梅賭氣。
可我毫不在意,依舊盡心盡力地輔佐他,做他最稱職的幕僚、妻子、先生。
世人皆贊我賢良淑德,是後位的不二人選。
然而裴衍剛登基,便扔給我一封休書,並昭告天下,要立那位剛剛喪夫的青梅為後。
我終於心死,仰頭灌下一碗落胎藥。
他猩紅著眼問我為何如此狠心。
我撫過他的眉眼,輕輕呢喃:「你不配代替他。」
衡郎,他終究不似你,當不得這至高無上的尊位。
我能助他稱帝,亦能拉他下地獄。
1
休書送來時,我正在給裴衍縫禦寒的護膝。
他生下來便沒了母親,在宮裡不受待見,年紀輕輕便落下了腿疼的毛病。
一入冬尤其難捱。
我自嫁給他後,每年冬天都會縫一副護膝送他,早已成習慣。
最初收到時,他厭惡至極,當著我面賞給了府中下人。
丫頭們都替我憤憤不平,可我不以為意,照舊每年一副雷打不動。
後來,回稟的人喜滋滋地說,殿下終於收下了,還說謝謝夫人呢。
成親第五年,裴衍好像真的喜歡上了我。
我們對弈,吟詩,一起痛罵那些難纏的老臣。
他會帶我去最高的城樓上看漫天花燈,替我在宴席上出頭,在京城最火爆的酒樓等兩個時辰只為給我帶愛吃的糕點。
無數個深夜,我們在床榻上纏綿,說著動人的情話。
就像尋常夫妻一樣。
我那時還以為,我們會這樣天長地久地過下去。
指尖一陣刺痛,我回過神,繡花針不知何時刺傷了手,護膝被染上一小塊血跡。
我有些可惜地將它們扔進火爐。
其實不仔細看,根本看不出來。
可裴衍是個挑剔的人,但凡一點不圓滿,他都不要。
就像他喜歡的從來都是楚清音,娶我只是一時賭氣。
如今,他大權在握,第一時間便是棄了我。
煙霧熏得我喉嚨發癢。
我猛地泛起一陣噁心,彎腰吐得昏天黑地。
櫻兒連忙喚來太醫,把脈得知,我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。
宮人喜不自勝,連連恭喜我。
我苦笑著望向那封休書。
與此同時,聖旨到。
裴衍下旨,要封楚清音為後。
其實我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。
從楚清音喪夫那日,我就猜到了。
消息傳來時,裴衍正把著我的手作丹青。
他的身形一頓,墨色順著筆尖低落,暈染了紙面。
他也渾不在意。
直到我出聲提醒,他才勉強扯出一抹笑。
「無妨,繼續。」
可我沒了興致。
2
那幅丹青是我央求了許久,他才答應把我們倆畫在一起。
裴衍最善作畫,可他是個古板的人。
於禮法而言,女子不能入畫,更遑論與夫君出現在一張紙上。
這樣做大逆不道。
可敵不過我軟磨硬泡,他最終應下。
可惜,這幅畫輕而易舉地被毀了。
那抹墨色,恰好橫在了我們中間。
我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寧,最後還是放他離開。
他走之前,信誓旦旦地承諾。
只是去悼念亡兄,絕無半分私情。
我信了。
直到我換上喪服,跟著一眾貴夫人姍姍來遲。
卻沒看見這場喪禮主人的身影。
連同裴衍,一起消失不見。
我心裡升騰起強烈的不安。
恰好一個慌張的小廝撞上來。
在櫻兒的逼問下,他終於肯帶路,接著我們便撞破了不堪的一幕。
當朝太子殿下裴衍,緊緊擁著自己的皇嫂,兩人都衣衫不整。
那些貴夫人哪容得下如此無恥行徑,當即對著楚清音指指點點。
「夫君才死就來勾引自己的小叔子,天下哪有如此無恥的人!」
「下賤胚子,不知檢點!」
謾罵鋪天蓋地,而楚清音只是倔強地抬著頭,一言不發。
裴衍將她嚴嚴實實護在身後,猩紅著眸子看向那群人。
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殺意。
直到我咳了一聲,他似乎才發現為首的我。
他眼神躲閃一瞬,啞聲道。
「要罵便罵我吧,是我死纏爛打,與清音無關。」
我強顏歡笑。
「夫君說什麼呢,是我怕大嫂嫂傷心過度,讓你替我多安慰些她,誰曾想落下這一場誤會。也都怪我想得不周到,害嫂嫂白挨了一場罵。」
裴衍看了我一眼,默默接受了我的好意。
可就在我挽著他胳膊想帶他離開時,楚清音忽然扯住他的袖子。
「不要走。」
我從前見過許多次楚清音。
可還是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。
倔強,柔弱,連我都心生憐惜。
更遑論裴衍。
他立刻甩開我的手,轉頭安慰起楚清音。
周圍貴夫人的議論聲乍起。
我不死心勸道。
「人多口雜,你儲君位還未坐穩,改日私下再敘也不晚。」
誰知楚清音忽然激動起來,用力推開裴衍。
「你走吧,去登你的高位,坐你的江山!我再也不會拖累你了!」
說完,她快步往池邊跑。
還好裴衍眼疾手快,一把將她拽到懷裡。
「誰說你拖累我,什麼江山王位,哪有你半分重要。」
我倒吸一口涼氣,想說什麼。
楚清音哭得梨花帶雨。
「我不想看見她,我一想到當初把你拱手讓給別的女人,我恨不得立刻去死!」
下一刻,清脆的巴掌響徹周圍。
裴衍猩紅著眼沖我吼。
「讓你滾,聽不懂嗎!」
我偏過頭,耳邊一陣嗡鳴。
眾人的奚落和諷刺我置若罔聞。
我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。
自從成親後,裴衍從未當眾讓我下不來台。
雖然當初他娶我時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,是他的賭氣。
可他在外依舊給我留足了體面。
3
就在我以為我與他之間這樣便算情愛了時。
楚清音的出現,親手撕碎了我們姻緣的遮羞布。
我突然從渾噩的依戀中清醒過來。
裴衍從未愛過我。
他愛的,不過是我出現的時機。
我只是楚清音拋棄他後,恰好用來填補空虛的工具。
裴衍第二日便回了太子府。
我以為他會為了打我之事道歉,可他卻搶先一步質問我。
「你為何故意把那麼多人帶到我們面前?難道非要毀掉清音才甘心嗎?」
我被他劈頭蓋臉的指責說懵了。
我急切地想解釋,他卻不願意聽。
「我跟你說了多少遍,我與清音沒什麼。她才喪夫,就算她對我沒有恩情,出於道義,我也該去安慰她。」
「我不求你理解我,同為女兒家,至少也該憐惜她吧。可你毫無憐憫之心就算了,竟然惡毒到以此設局毀了她的名聲!我對你真的太失望了。」
面對他的喋喋不休的控訴,我忽然冷靜下來。
「她沒了夫君,就該把我的夫君讓出去嗎?」
「你說什麼?」
「你難道不知嗎,她與你的相遇,根本不是巧合。當年楚清音靠給幾個姐姐下毒,才得到進宮的機會。她便是奔著那些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皇子們去的,而你,雖然最不受寵,可顯然最好上鉤,一點恩惠便將她當做救贖。」
看著裴衍的臉色逐漸灰敗,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。
「不然你以為她嫁給大皇子是為了什麼?不就是看中他前途無量嗎?誰曾想她賭錯了,你最後成了儲君。如今她後悔了,又來同我搶夫君。」
「夠了!」
裴衍胸膛劇烈起伏,顯然被我氣得不清。
我知道這些話很傷人,裴衍很厭惡別人用他的出身說事,甚至到了憎惡的地步。
我如今將真相赤裸裸地擺出來,他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。
可為了讓他清醒過來,即便他會憎恨我,我也顧不得了。
沒想到裴衍指著我,突然笑起來。
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。
等他收起了笑,譏諷地勾起唇。
「清音猜得果然不錯。」
「你慣會抹黑她,為了中宮之位,竟不惜編造出這麼荒謬的話。」
「幸好,清音早便解釋了當初成親的原因,她一個庶女自然敵不過權勢和爹娘,她因負我愧疚得尋了多少回死,你的話只會讓我更加疼惜她。」
我一時愣在原地。
「所以,我傾盡心血輔佐你,在你看來,只是為了中宮之位?」
「可是,分明是你非要爭那儲君的啊!」
當初,裴衍趴在我腿上痛哭流涕,求我幫他坐上儲君的位置。
我心軟了。
我再次回到將軍府,跪在我名義上的爹面前認錯,忍受著他的嘲諷和譏笑,整日與那些噁心的親人虛與委蛇。
最後,我親手奉上虎符,日夜不休地為他出謀劃策,甚至在陪他去賑災時險些被刁民姦污。
裴衍出身低賤,沒有母族幫襯,也沒有帝王偏愛。
很可惜,他也沒有帝王的才能。
若非我,他此生最多做個閒散王爺。
我承認我有私心。
可這份私心並不足以支撐我做到如此地步。
到了最後,我只是希望他的野心不要落空,不要讓遺憾成為執念。
可我傾盡心血,換來的只是圖中宮之位。
若是為了中宮位,我怎會在他一無所有時嫁給他。
他寧願相信一個曾拋棄過他的人,也不願聽我一句辯解。
失望再度如潮水淹沒了我。
「原來你魂牽夢繞的不是儲君之位,而是她。」
「我以為是她騙了你,沒想到你心甘情願地受她矇騙。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,我卻成了笑話。」
「裴衍啊裴衍,你真賤。」
他第一次被我指著鼻子罵,氣得眼眶通紅。
「不可理喻!」
「清音說得果然沒錯,你就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瘋子。」
「若非為了你,我怎會與清音離心。你折磨我們這麼久,讓我和清音彼此錯過,她不得不隱忍自己的感情去應付別的男人。吃了這麼多苦,我該補償她的。」
原來我是折磨他們的罪魁禍首。
那為何承擔痛苦的,卻是我呢。
楚清音與裴衍從小便是青梅竹馬。
裴衍的母親是宮裡最下等的宮女,生完他後難產去世。
他是宮裡最不受寵的皇子,爹不疼娘不愛,連丫鬟太監都能隨意欺辱他。
那個深夜,他飢腸轆轆,又舊傷發作,難受得隨便找了根麻繩想了結自己。
卻看到了救贖自己一生的光。
4
明明冬日凌冽,他卻感受到了空前的溫暖。
據說,楚清音是因為受不了嫡母凌虐,才恰好出現在那裡。
她是庶女出身,母親身世低賤,還不受父親寵愛,她們二人在家中常遭人冷眼。
此次進宮也是因為家中幾個姐姐生病,才輪到她。
可她依舊那麼樂觀天真,掏出偷偷藏在荷包里的桂花糖與他分享。
相同的身世讓兩個少年人的心很快貼近。
後來,楚清音常常從家裡偷些吃的給裴衍充飢。
宮門口那個狗洞,便是他們年少最甜蜜的回憶。
原本一切都水到渠成。
可惜天不遂人願,楚清音遇見了大皇子,當時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人,也是裴衍的兄長。
楚清音忽然同他斷了聯繫。
再見時,她已是大皇妃,他要喚她一聲,嫂嫂。
他氣瘋了,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,不吃飯也不睡覺。
後來,後來他便娶了我。
他原本只是為了賭氣,沒想到我再次打開了他心扉。
無數個深夜,我們纏綿之後,他擁我入懷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。
「謝謝你,是你的愛,再次救贖了我。」
可他又會緊隨其後補充。
「所以,你明白清音對我的重要性了吧。」
我那時沉溺在他的滿腔柔情里,只是胡亂地點著頭。
他笑著颳了刮我的鼻子。
「你放心,我愛的是你,我與她如今只剩下恩情。」
那時,楚清音還是他人婦。
即便她與夫君吵架後,總會來找裴衍哭訴。
即便他們孤男寡女一呆就是一整夜,而裴衍那麼恪守禮法的人卻沒有覺得於禮不合。
可我也只當報恩,沒有放在心上。
直到我無意間闖入書閣,裡面珍藏著他與楚清音的所有回憶。
大到定情玉釵,小到書信,甚至發霉的糕點。
我們為此大吵一架。
他責怪我不相信他,在瓢潑大雨中揚長而去。
那時鬧刺客,我擔憂他的性命,在雨中苦尋了一夜。
第二日,我在他與楚清音常去的酒樓里,找到了他。
他醉得東倒西歪,跟他在一起的,還有楚清音。
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。
我知道她哪來的底氣。
其實她只要站在那,無論過了多久,無論裴衍身邊是誰,都會淪為陪襯。
回府後,我昏迷了三天三夜,裴衍找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才將我救回來。
那是我丟的第一個孩子。
太醫說我傷了根本,很難再有孩子了。
裴衍跪在我床前,一遍遍扇自己巴掌,一遍遍求我原諒他。
直到我心軟,他埋在我頸窩,哽咽著承諾。
「養好身子,孩子一定會有的。」
如今,我真的有了身孕。
可我卻猶豫了。
5
裴衍他,真的配做我肚子裡孩子的爹嗎?
這幾日,楚清音的風頭愈盛。
裴衍這陣子寸步不離地將她帶在身邊,不僅在各大宮宴上居於尊位,連鳳儀宮都賜給她暫居。
也許這就是他所說的補償。
人人都說楚清音當定了未來的皇后。
我看著那封休書和聖旨,心中還在猶豫。
宴席的帖子搶先一步遞到了我手裡。
看見帖子上熟悉的賓客名字,我瞳孔緊縮。
我決定先去宴席,探查清當年的真相,再做打算。
可沒想到我會在宴席上撞見裴衍與楚清音。
裴衍看到我也有些意外,不過很快便面色如常,繼續低著頭專注地給楚清音剝葡萄。
底下艷羨之聲迭起,不斷吹捧陛下與楚清音如何天造地設,伉儷情深。
而我這個正經原配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奚落的竊竊私語不斷落入我耳中。
「都被陛下厭棄了,也敢來參加宴席,真是臉皮夠厚。」
楚清音嬌嗔地捏起一顆葡萄,居高臨下看向我。
「沈姑娘,宮外應該吃不上這麼好的東西,賞你了。」
周圍人見我無動於衷,爭先恐後數落。
「還不跪下謝恩,真是不識好歹!'」
「若非你當初死纏爛打追著陛下不放,壞了清音姑娘與陛下的姻緣,他們早便成就良緣了,哪有你什麼事!」
「陛下給你親手剝過葡萄嗎?你有清音姑娘這待遇嗎?」
此話一出,連裴衍都抬頭看向我。
我抿了抿唇,老實回話。
「自然沒有。」
裴衍最是恪守禮法,平常偶爾讓我與他一桌用膳,都算是對我的恩典。
楚清音頓時喜笑顏開。
「聽聞沈姑娘琴藝尚佳,便彈一曲為大家助助興。」
她高高在上的語氣令我不適。
我下意識看向裴衍。
他依舊無動於衷,取過帕子認真地擦著自己手。
我不由得想起大皇子落魄時,楚清音也曾在宴席上被為難。
那時,別人只是勸她一杯酒。
她便紅了眼眶,低著頭遲遲不動。
好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。
裴衍大發雷霆,第一時間掀了桌子,牽著她憤然離去。
留我在那裡收拾爛攤子。
如今,角色倒置。
我被當作了供人取樂的樂妓。
而裴衍作為我名義上的夫君,他明知我從不碰琴,卻渾不在意,冷眼旁觀。
這便是他口中的愛。
荒謬得讓人發笑。
「我不會。」
楚清音被我直白的拒絕傷了心,捂著臉倒在裴衍懷裡。
「我知自己家世卑賤,沈姑娘瞧不上我。實在不願意,便算了。」
而裴衍,終於說了我們見面後的第一句話。
「她憑什麼瞧不上你。」
「沈卿戈,今日的琴,你不彈也得彈。」
我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。
「若我偏不呢。」
「那便打到你願意。朕倒要看看,你的骨頭有多硬。」
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。
我望著尊位上那個矜貴的人,滿心淒涼。
一道清朗的聲音替我解了圍。
「我可否有幸,與沈姑娘合奏?」
葉念竹的出現令我猝不及防。
我曾隔著簾幔見過他許多次,可他從未見過我。
不知道他出手解圍的目的是什麼。
葉念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,咳了兩聲。
「姑娘不說話,我便當你答應了。」
葉念竹的瑟很好,這我知道。
我應了他的解圍。
周圍人卻躁動不已。
「葉將軍怎麼想的啊,就算他再擅長樂器,碰到沈卿戈這種不通音律的庸俗貨,指定鬧笑話!」
「他打仗無人能敵,就是官場上的門道嘛,差了一些。」
「沈卿戈真是個賤人,自己出醜就算了,還要拉上我們葉將軍!」
直到一曲畢,再無質疑。
在場之人都聽得出。
6
葉念竹的瑟是好,可我的琴更勝一籌。
平常從不苟言笑的協律郎破天荒鼓了掌。
「沈姑娘的琴,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,老夫佩服。」
我知道他。
一個不畏權勢的音痴老頭,楚清音進宮時想跟他學藝,被他一句庸才趕了出來。
偏他在讀書人中地位極高,裴衍也奈何不了他。
聞言,楚清音的臉早就難堪到極點。
她攥緊衣袖,強撐起一個笑容。
「沈姐姐不想彈給我聽便直說,何必騙我說不會。」
我直白地戳穿她。
「我們如今誰貴誰賤,一目了然。你若存心羞辱,我有權拒絕你嗎?」
她委屈地尋求裴衍安慰。
可這次,裴衍沒接住她。
他詫異起身,看了我良久。
「你不是說你從不碰琴嗎?」
我笑道。
「遇到對的人,我可以會。」
裴衍臉色差到極點。
「所以,你只是不願給我彈?」
我沉默良久。
我自小最擅長的便是琴藝。
自他離開。
我從未碰過琴。
曾經,我與裴衍感情最好的那幾年。
也想過為他重拾琴藝。
可惜,他只是勸我別琢磨這些沒有用的東西。
便匆匆趕去陪楚清音一起放花燈。
後來,我才慢慢接受。
我的周郎早已不在。
無人肯為我駐足。
7
高座之上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。
裴衍擁著楚清音,恢復了上位者的姿態。
「好個對的人。朕倒要看看,生死面前,你還能不能這麼傲氣。」
話音剛落,侍衛們按著我的頭往地上磕。
「你就跪在這裡求朕,磕到朕想聽為止。」
我如戲台上的傀儡,渾噩地被人操控著,取悅那位高高在上的看客。
他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這場傀儡戲。
直到宴席散去,葉念竹依舊坐在原地。
他從剛剛彈奏完,就低著頭一言不發。
等到侍衛終於散去,我力竭地癱倒在地。
他才彎下腰,用袖子一點點擦乾淨我臉上的血污。
「他走了那麼久,你,又是何必。」
嘆息在殿內久久不散。
我知道,他認出我了。
我拿著休書和聖旨,進宮見了太后。
幾日後,裴衍找上門來。
他劈頭蓋臉指責我。
「若非清音的婢女說漏嘴,我還不知,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!」
看我一頭霧水,他滿臉譏諷。
「裝什麼無辜,去找母后告狀,害得清音被懲處,現在還下不了床,這些難道不是出自你手!」
他嫌惡地捏住我下巴。
「你以為這樣便能讓我回心轉意了?我只會感到無比噁心。」
「你若再敢傷害清音,別管我不念舊情!」
到現在,他還以為我找太后,是想讓他回心轉意。
我瞥向牆角,笑得燦爛。
「你可知太后為何懲處她?」
「自然是你挑撥離間。」
「假傳聖旨,論罪當誅。」
牆角那道身影一頓,有些站不住。
「你胡說什麼,清音怎麼可能做這種事!」
我掏出聖旨,甩到他面前。
「這麼說,立後的聖旨,是你下的咯?」
裴衍仔仔細細看了那份聖旨,將信將疑。
直到我掏出那封休書。
他看著上面的字跡,良久沒說話。
「真的是清音,可她為何這麼做?」
他迷茫地望著我,試圖從我這裡得到答案。
我還沒開口,牆角那道身影飛快竄過來。
楚清音撲到裴衍腳邊,垂著淚跟他解釋。
「是我父親,他逼我坐上中宮之位,否則就離開你。」
「都怪我太愛你,裴郎。我實在沒法子,只能假造了聖旨跟休書。」
「衍哥哥,你已經棄了我一次,還要再離開我嗎?」
楚清音一襲單衣,淚眼婆娑,整個人單薄得我見猶憐。
裴衍很快將剛才的疑惑拋之腦後,心疼地扶她起來。
「這些你怎麼不告訴我啊。」
「裴郎是一國之君,我這點小事,何必徒增煩惱。」
「若非被有心之人利用,我也不會說出來擾了裴郎清凈。」
楚清音咬著唇,柔柔看了我一眼。
裴衍抱著臂居高臨下。
「我也不算冤枉你,若非你沒弄清楚就胡亂攀咬,清音怎會白受此苦。」